多年前他和她像两片浮云,偶尔从各自的天空飘移过来,如果碰撞起来,可以下一场雨,悠长的绵绵秋雨,或急骤的夏雷阵雨。然而来了一阵强劲的风,倾刻就把他们驱散了。他们匆匆逃窜,沿交叉的那个点,相背而行,回到生活的俗世,只属于自己那方天空的朝云和晚霞。短暂相聚的意义也许只是要成为彼此的天涯。
只是,自此难忘。
他们之间横跨了大半个中国,如果不刻意,相遇的几率极小。这一次,她有个远行的机会。列车将会从他所在的省份用一整天的时间横腰穿越,而且,轨道竟向他所在地的方向偏北稍稍拐个弯,仿佛要成全她似的——距他不过三个小时的距离。这三个小时,在她看来是安全的,有商量余地的,可进可退的。进,只要一点点勇气;退,也可成为很好的退却理由。总之,她想尝试。
她开始有了期待。用调侃的语调试探他,我将要经过你的城,你不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吗?调侃可以让她有不在乎的心境,给自己,也给对方:我只是路人甲而已!她甚至不想知道他的回答。
他答:心向往之,但怕到时身不由之。果不出所料,有进有退。
她到达目的地后,马上买了全程的回票。计算了一下,路过他那里,正是中午时分,他若来,至少有十分钟的相见。孤寂的归途,剧烈的忧伤,因为十分钟而被照亮。
她将电影中的画面移植过来——
画面一:火车徐徐抵过那个站,她跳下火车,一眼看见人潮中的他,绽放着入梦无数次的微笑向她走来,脸上布满思念的岁痕,眼睛却温润依旧。他拉着她的手,温柔而坚决地说,把行李拿下来,跟我走!
画面二: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,站台上人都走空了,火车快要启动了,他也没有出现。她的眼泪流了下来,可就在这时,他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。他想解释他迟到的原因,车堵了,事耽搁了,总之他还是来了。她的心就这样安定下来,把手放在他的手心,道声珍重,只一瞬就转身上车,没有回头,她的后背因为他的泪水有冰凉的暖意。
画面三:也许,直到最后,他也没有出现。但她似乎看见他在奔跑的路上,越过无数人头和屋顶,看见他了手中的玫瑰。那一抹火红灼痛了她的眼睛。
漫长而幽暗的隧道,一个接着一个,她的想象一幕接着一幕。忽然她听到列车广播说,亲爱的旅客,列车到达前方车站是**站……这是另一个站名,她竟然在睡梦中错过了他的站。
这时她看见手机上有几条短信,原来就在他处理完几宗重要的事情,决定来见她的时候,他打不通她的电话,她关机了。其实那个时候她被列车带进了又长又黑的隧道。
真实的生活原来如此,与电影完全不同。火车要把人不断送到新的苍凉荒地,哪怕那里曾盛开过爱情,送到注定孤寂的地方,你想到达的就是人生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。
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是你。她默念着北岛的这句诗,情绪怅然散开,她只是路过了他,她不是奔向他而去,她只是用十分钟的时间对他说一句:好久不见,你好吗?
火车的铁轨震荡着发出轰鸣,是否因为它装载了太多将哭泣封锁在胸口的旅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