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短三四年的时间,今日头条便强势走进了数以亿计用户的手机中。缔造这一切的80后张一鸣知名度也随之骤升。他更喜欢把注意力放在产品和技术上,不可避免地暴露在商业格局和利益关系之下,这是他不擅长却又必须应对的场面。为此,他不得不加速适应和改变。
2月29日,今日头条搬到了位于北京市知春里附近的中航大厦。这栋北京市层高比较高(二层地面到穹顶中心有14.2米),屋顶能降落直升飞机的大楼成了今日头条的新总部。
办公环境的改善本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儿,但作为今日头条的创始人和CEO,张一鸣却一点儿也兴奋不起来,反而心存忧虑。
他在乔迁当日的一封内部信中说:“我参与或创办的创业公司,越在粗糙的环境中成长得越快。我自己是很不重视环境的精致度的,简单干净就好了。过去尽管有同事不断跟我说,环境影响了招聘,但我一直怀疑这未必不是一个好的正向选择:优秀的人并不在意这些。何况许多公司搬到好的总部就萎靡了,比如SUN公司,雅虎公司……环境好是好事,但公司内部各种讲究不应越来越多,注意力要放在外部:产品、竞争、用户、客户、候选人上。我们要提供便利、实用、健康和激发创意的工作环境,更要为大家创造充满挑战和机会的发展空间,毕竟,比较重要的是公司和个人共同成长。”
理工科出身的张一鸣,似乎时刻都保持着冷静和理性。
这是今日头条成立的第4年。时间倒回4年前,今日头条刚刚上线时,还不过是一个十几人的技术团队。他们先是在不到两年时间里拓展了1.2亿用户,紧接着又用一年时间让这个数字翻了一番。时下,今日头条1300多人的团队正在为3.5亿人提供移动端资讯,每天使用今日头条的用户超过4000万。
但对张一鸣来说,“这不是一个结束,这甚至不是一个结束的开始,这比较多只能算是一个开始的结束。”借用丘吉尔的这句名言,他宣布:“今日头条2016年的第一目标是决战国内第一!”[page]
转变
“空间有形,梦想无限”,这8个字,陪伴了张一鸣近10年,一直被他用作签名档。
后来,他改成了另外7个字,看上去好像也更高深--“逃逸平庸的重力”。并非因为不再喜欢那8个字,而是想要显得成熟稳重一些,因为这几年个人事业的成功,让这位80后CEO知名度骤升。
过去一年,几乎所有谈论媒体转型的场合都会邀请他发言,这一度给张一鸣带来不小的困扰。于他而言,每次要把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是件很有挑战的事儿。
年轻的张一鸣还没学会如何做一名出色的演讲者。在他的意识里,演讲的本质是清晰完整地阐述逻辑和要点,从而更有效地完成沟通。很多听过他公开言论的人,评价都出奇得一致:全是干货,没有废话。他的公关团队不止一次试图说服他,多讲故事、多讲段子,哪怕吐出一两句“心灵鸡汤”,而张一鸣始终觉得:“这好难啊。”
虽然越来越多地在公开场合露面,张一鸣骨子里依然是个执著于代码的程序员,用比较理性的方式解决问题。“我不喜欢被人关注的感觉。”他很直接,“但如果这对公司和产品有帮助,我愿意去尝试。”
张一鸣正在逐渐适应这种转变。他回忆起2012年刚创业的时候,十几个人在一间公寓里埋头写代码,不需要什么分工,每个人都做自己比较擅长的事。到了2014年下半年,团队扩大到150人,张一鸣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暇去理会代码了。坐在决策者的位置上,产品、战略、管理,更多事务挤占了他的时间和精力。再后来,很多事情他只来得及提出一个想法,甚至顾不上细化。“这种不能把一件事情做完的状态我很不喜欢,甚至有些抵触,我宁愿去改代码。”张一鸣的语气里有些无奈。变化往往伴随着新的决策,对此,张一鸣有他自己的一套判别依据--兴趣。“比较早负责技术,我只用一心想着对自己的技术领域进行完善,但后来我发现对产品也感兴趣。为了让产品更好,我就要把原来用在技术上的时间分一部分到产品上。等到做产品的时候,公司增长不够快也会带来困扰,所以我又从产品中分出精力到管理上。”
张一鸣三言两语地说完了他过往十年由职业变动带来的角色转化,看似被动,却又合乎内心渴望。这期间也犹豫过,好在他总是擅长作出选择。“你把看重的事情挑出来,放在一个更长的时间段里,看它三年、五年、十年之后还是不是你想要的,就比较容易判断了。”
理性让张一鸣的转变更加贴近本能:“当我后来发现,有关产品的大部分事情都没办法亲自从想法变为实现,就把注意力转移到管理。”张一鸣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带动整个团队更有效地达成目标。
把控
今日头条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新闻客户端。它没有采编人员,不生产内容,没有立场和价值观,运转核心是一套由代码搭建而成的算法。在公司的员工当中,工程师的比例超过三分之一。他们搭建的算法模型会记录用户在今日头条上的每一次行为,基于此计算出用户的喜好,推送他比较有可能感兴趣的内容。
张一鸣和工程师们试图让这套算法越来越懂人心。打开今日头条,列表中的每一条新闻都会给读者提供一个决策机会,选择“不感兴趣”系统会自动减少推荐此类内容。你的决策越准确,今日头条对你的喜好就越了解。
张一鸣把算法看成一个生命体。他说:“你要调教它,驯养它,它就会自我演化。”
算法提供决策的原理某种程度上也契合了张一鸣自己的人生轨迹,他像驯化算法一样,不断在“喜欢”和“不感兴趣”两个选项中修正自己,直到每做一项决策都是合乎理性的比较优选择。
1983年,张一鸣出生在福建龙岩,父母创造的殷实家境给他提供了宽松的成长环境,让他从小在很多事情上都自己作决定。他自认比较乖,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,只是比同龄人早熟一些而已。对于从什么时候开始第一次规划人生,张一鸣已经印象模糊了。但他清楚记得,自己在高二就想好了要去读南开大学。
高考之后,张一鸣填志愿只用了5分钟,目的地是天津。他的标准很清晰:一所综合性大学、要靠海、不能离家近、比较好冬天会下雪。眼见着天津和他想象中的沿海城市并不一样,张一鸣只能认栽:“标准是有,但不一定是对的。”
张一鸣不甘于做常规、重复事情的性格也在大学时期开始显现。起初他被调剂到微电子专业,读了一年他觉得这个领域的想法和行动结果之间相差太远,“在面包板上插半天就为了做一个正弦波发生器,有这个时间一顿晚饭都做出来了”。他强调“所见即所得”,喜欢付出之后能够迅速见效的事物,而计算机是比较快的,于是转专业到软件工程。
在大学室友梁汝波印象中,张一鸣不是成绩比较拔尖的,但对自己要求很高,渴望优秀。“他不打牌、不玩游戏、不看碟,还给自己起了个封号叫‘道德状元郎’。”这样的大学生活让张一鸣有些许不合群,却让他成为同学之中比较靠谱的一个。所有人遇到不熟悉的事情都习惯性地来问他,知识面广是大家对他的普遍评价。梁汝波还记得,当大部分人还在用电脑聊天、打游戏的时候,张一鸣已经在熟练使用搜索引擎获取信息。
张一鸣的大学时代在写代码和看书中度过,这在大多数人看来毫无乐趣。但张一鸣更像是带着强烈的目标导向,将所有行为精确掌握在可控制的范围内。这一套行事逻辑比较先感染了梁汝波,大二快结束时,张一鸣的电脑主机在宿舍被盗,梁汝波去买了一部,和剩下的显示器凑在一起俩人共享,这是他们共同拥有的第一份资产。之后梁汝波加入九九房,成为张一鸣比较早独立创业时的合作伙伴。而现在,他是今日头条的研发负责人。
张一鸣的情绪管理也像他的决策一样精准。至少在梁汝波的记忆中,这十几年没见过张一鸣发脾气。即便是以合作伙伴的身份,在工作中有意见不合,俩人也是通过逻辑分析来解决问题。“发脾气意味着你受情绪控制,这太感性了。”梁汝波说,“在理工男的思维方式里,要让自己保持绝对理性。”[page]
调试
作为一位理工科背景浓厚的CEO,很多时候,张一鸣的行事方式就像一台计算能力极强的电脑CPU。他曾经在探索自身效率和时间管理方面反复试验,比较终得出结论:“比较好的状态是在轻度喜悦和轻度沮丧之间,同时有充足睡眠。”为此,张一鸣每天保证自己睡7个小时,这也是他调试之后的比较佳状态。
即便在谈恋爱这件事上,张一鸣也找到一套理论来保证自己在不浪费时间的基础上,获得比较佳的解决方案。“世界上可能有两万个人适合你,但你只要找到那两万分之一就好了。”张一鸣对此深信不疑,而结论是他在大学时候的初恋,如今成了他太太。
大学毕业找工作之前,张一鸣又一次为今后的职业道路拟定条件:稳定不重要,户口不重要,公司规模和名气不重要;希望从事技术方面,比较好是信息组织相关的工作。他把这些条件按优先级排序,比较终目标指向科技类创业公司。
2005年从南开毕业后,张一鸣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天津的一家科技公司,他在那里只干了3个月就被一位师兄拉到北京创业,窝在居民楼里开发面向企业的协同办公系统。那时候他和梁汝波保持着每周见一次的频率,“大概过了半年,他跑来告诉我这个项目不靠谱,有另外一个网站不错。”梁汝波回忆说:“又过了一周,他就已经去这个网站上班了。”
梁汝波所说的网站是在此后两年大火紧接着又迅速瓦解的酷讯。当时垂直搜索在国内刚起步,酷讯所做的是为用户提供及时、准确的房产、旅游和招聘信息。张一鸣成为这家公司第一位技术人员,工号003。在酷讯之后,为了体验大公司的管理模式,张一鸣曾短暂地在微软工作半年。那段时间在他看来,实在太无聊:“大公司的速度极慢,每天只需工作三四个小时,我做的是看了好多书。”
2008年起,张一鸣接受福建龙岩老乡王兴(如今是美团大众点评CEO)的邀请到海内网和饭否工作,担任技术合伙人。此时信息组织分发在张一鸣的脑海里已经初具雏形,在与王兴共事的过程中,他意识到通过结构重组所带来的另一种信息流通方式。无奈一年之后,饭否因为外部因素被迫关闭。
之后一个月,酷讯的投资人、海纳亚洲合伙人王琼找到张一鸣。那时酷讯已经专做旅游,创始人陈华和吴世春也已离职。王琼打算把原来的房产频道剥离出来,重新成立公司,邀请张一鸣出任CEO,这就是后来的九九房。
或许在旁人眼里,张一鸣这些年的工作变动显得频繁而跳跃。但他本人反倒坦然:“你看我始终没有切换过行业,也没有切换过工作状态,无非是在这个项目或者那个项目上。”这也是王琼看好张一鸣的原因之一,“他并不是看好一个市场而进入,而是脑子里一直在想同一件事。”
经历了6年时间的4次创业,张一鸣将全部积累一朝倾注。2012年3月,字节跳动科技有限公司成立。然而今日头条并不是他们推出的第一个产品,比较初3个月,这家公司上线了“内涵段子”“搞笑囧图”“内涵漫画”等多款应用。
虽然张一鸣对信息分发和兴趣推荐的产品逻辑已经考虑清楚,但在移动应用领域,这个团队还是新手。在这一点上,张一鸣足够清醒和克制。他需要借助图片、短文本这些更容易被人接受、竞争门槛也相对较低的内容试水,在今日头条上线之前,把算法调试到比较佳状态。“其实图片的分类、消除重复数据要比文字复杂得多。”梁汝波说。换言之,这是一项更繁琐和难以实现的工作,但张一鸣对技术很自信。
不过他并不认同被人叫做极客。“极客更专注技术,可能花费很大气力带来一点点改变就很满足,但我更关注现实意义。”
在张一鸣的逻辑里,技术更像是一个工具和杠杆,他关心的是能撬动多大的世界,带来多大的影响。
冲刺
有了“内涵段子”等产品的铺垫,今日头条上线后很快就产生了影响力。截至2014年2月,今日头条的用户规模已经超过9000万,日活跃用户1000万,并且每个月都保持着1000万以上的新增用户。原本由四大门户网站的新闻客户端牢牢占据的移动资讯市场,就这样被毫无内容基因、全凭运算能力的今日头条撕开一道缝。
2014年6月3日,今日头条获得1亿美元C轮融资,并获得5亿美元的高估值。原因是今日头条已经找到清晰的商业变现模式,同时给投资者展现了未来可以跨国发展的可能性。
到了2015年,今日头条在国内已经是非常有竞争力了,9月份召开的“头条号创业者大会”,推出了“千人万元计划”,即未来一年内,头条号平台将确保至少1000个头条号创作者,单月至少获得1万元的保底收入,大力扶持优质内容的创作。今日头条的用户规模也达到了3.5亿,日活跃用户3500万。
“2016年年初,我们的日活跃用户达到了4000万,希望今年年底能超过6000万,达到中国第一,成为国内比较大的资讯平台。”对于2016年的目标,张一鸣在3月12日今日头条四周年庆会上说。
今日头条的收入主要是广告,媒体时长决定了其广告收入。
“每个手机用户每天使用手机的亮屏时间大概是3个多小时,除去聊天、看电影、看小说、打游戏这几种行为,其他所有的新闻、搜索、购物、短视频、图片、问答全都算作媒体时间的话,大概有700亿分钟,如果我们能做到1.5亿日活跃用户,目前单用户每日使用时长是57分钟,应该很快超过60分钟。假设达到70分钟,这个时间是105亿分钟,大概占所有用户移动媒体时长的1/7。”张一鸣希望今日头条能够通过这1/7的媒体时长,通过更强大的广告系统、更强大的商业系统达到1/5的市场收入,在2020年能达到100亿美元。
张一鸣2015年去了很多国家,发现在各个国家都有今日头条的追随者,他们也自称是该国的今日头条。因此,张一鸣希望在未来5年内有机会能够取代Twitter和雅虎,成为全球第一大内容创作平台。
时刻保持冷静和理性的张一鸣对此同样有着周密的计划--2017年,成为中国第一内容创作平台;2018年,再进一步成为市场绝对第一名;2019年,全球化全面成功,成为全球第一的创作平台。“如果到那个时候的话,我相信今日头条是有机会跻身下一个市值千亿美元公司行列的。”
显然,“那个时候”若真到来的话,张一鸣将是当之无愧的“头条哥”。
(来源:企业观察家 杨芬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