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世纪》周刊 记者 赵何娟 兰方 郭惟地 王嘉鹏 特派台北记者 唐家婕
2010年5月25日,清晨6点半,19岁的湖南人李海,翻过华南培训中心五层走廊的栏杆,纵身一跃。
这距离他来到富士康做工,仅有42天。在留给亲人的遗书中,他写道,现实与他对前途的期望差距较大,以及家庭的因素,让他“失去生活的信心”。
5月26日,郭台铭首次对公众表示道歉,也首次向大陆媒体开放了深圳园区采访。然而,就在当天晚上11点20分左右,又一名男性员工贺某选择跳楼。他加入富士康亦未满一年。
1月23日,19岁员工马向前“生前高坠死亡”,是深圳富士康今年发生的第一起员工坠楼事件,但并未给企业和外界敲响警钟。随后的数月,类似的自杀如魔咒般继续笼罩着总共拥有42万员工的富士康深圳园区。
连续发生七起跳楼事件后,郭台铭按照故里风俗,请来三名五台山高僧,准备在公司布置法事,祈福求安。次日,即5月11日晚,又一名富士康女员工因为感情问题跳楼身亡。七天后,21岁的一名男员工从工厂宿舍跳下身亡。
至5月27日上午再次发生的一起割脉自杀事件,今年共有13位年轻的打工者走上绝路。10死,3伤。
他们的离去,让家人伤心欲绝,更将富士康推向舆论风暴的顶端。
举国震惊。地方工会组织,警方、地方政府的各种调查组陆续介入。5月27日,中央部委的调查组亦紧急奔赴深圳。焦灼的氛围弥漫在园区内外。
高大的围墙和铁丝藩篱内,自1996年建立至今的龙华科技工业园区依旧秩序井然,高速运转。一些打工仔物伤其类,打算离开;另一些年轻人仍在川流不息地涌来,争相进入这个“从不拖欠工资、保障良好的”比较大代工厂的“围城”。
直到今天,代工制造企业仍是以深圳、东莞为龙头的珠三角的经济支柱,也是在此求职谋生的底层工人比较主要的去处。地处深圳宝安的富士康龙华、观澜园区,是富士康在大陆20余个生产基地中比较重要的一处,为它带来少有匹敌的质量管理、垂直整合及成本优势。
一位无线通讯业务部的一线员工,面对3平方公里的园区对本刊记者感叹,这里与外界,犹如孤城内外。城外的斑斓生活对他们来说太遥远,“出城只是看看”,“到头来还是要回到城里去。”
然而,震撼人心的连续死亡事件,已经激荡了城内城外。变革势在必行。
新生代
80、90后的新生代农民工,与上一代在价值观念、工作期待、权利意识等各方面都有着明显区别。理想和现实存在巨大落差
与许多代工厂一样,富士康是许多打工者从不发达的乡镇农村通往大城市的驿站。
每天凌晨,不过四五点钟,长长的人龙就已经排在了富士康园区的普工招聘点。即使在2010年春节后,全国“民工荒”比较严重的时期,富士康招募人数比较多的一天仍可达8600多人。
普工招募处附近的湘菜馆老板说,有些生于80年代、甚至90年代的年轻人,隔夜就到这里排队,睡在地上,就怕第二天排不上号。
另一些同样年轻的身影,则不断地从园区走出,流向城市的另一处。按富士康PCEBG人力资源部资深副理万红飞的说法,企业基层工人的流失率每月高达5%。
在2010年2月28日出版的富士康内刊《鸿桥》中,一篇关于新生代农民工的文章便提到,“新生代民工崛起改写劳资博弈局面”。文章说,这些 80、90后的新生代农民工,和上一代在价值观念、工作期待、权利意识等各方面都有着巨大区别。他们习惯了城市生活方式,更愿意融入城市。
“新生代民工要求有更多自由,虽然他们也会因为钱而接受加班,但对加班大多有种本能的抗拒。他们渴望有可供支配的个人时间和收入,有大型超市、网吧、KTV的企业更吸引他们。和前辈相比,更多新生代民工在发工资的第一天比较先想到的是找个去处消费,而不是把寄回家。”
对于青春,他们有着自己的理解。他们会去公司的网吧上网,但是网吧每次都爆满;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,他们更愿意看书,以“提升”自己。富士康一名在职只有高中文凭的女工说,她比较喜欢的作家是龙应台和海子,比较喜欢的诗句是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。